爷爷是2001年3月份走的,算来已故去9年整了.今天是清明节,我因远在他乡,无法亲自去坟前祭奠,故作文以奠之.
爷爷生于清光绪三十三年,腊月三十,卒于2001年,享年95岁.也算是跨世纪老人了.爷爷的一生,跟近代中国的命运息息相关.幼年时期,正赶上清朝覆灭,民国创立.由于我家乡地处偏远山区,信息闭塞.初期几乎没有受到民国革命浪潮的波及.上学依然上的是私塾,读的是三字经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爷爷有时候给我背三字经呢.爷爷由于家庭贫寒和后来得知科举制度的废止,干脆连私塾也没上了,可能也就上了三四年的私塾吧.这几年的学习也就是给他脱了盲而已,但给他还是留下了很深的烙印.譬如,惜纸如金.古时的读书人对纸张和纸张上的字是很珍惜和敬畏的.看到一张废纸也要捡起来,积累到一定时候要要烧掉,称之为”送纸”.这一点,放到今天来看是很可笑的,但当时的读过几年书的人确实如此.说话有时侯文诌诌的,常常酒后会有一些之乎者也的话,小时候我对此很反感,总觉得这是很老套落伍的东西.还有就是知识崇拜.以前没读过书或读书不多的人对读书人和知识是很崇拜的,其实前面所说的”惜纸令”也是知识崇拜的体现.所以我小时候上学的时候,读书做作业爷爷会很支持,偶尔忘了做家务也不至于大发雷霆,但如果是贪玩导致没做家务就另当别论啦.
青年时期的爷爷正赶上了近代中国战乱频繁,内外战不休的年代,这个时代的旋涡也不可避免的把他这个普通人卷了进去,开始了他曲折的一生.首先他是被抓壮丁,”抓壮丁”这个词已经消失了半个多世纪了,但在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里,几乎是人人都难逃的命运.无论哪个军阀当政坐庄,”三丁抽一,五丁抽二”都是不可避免的.爷爷被抓并编入县保安团,而正是在这里,爷爷习得了一手至今仍被人传说的好枪法.据说他可以再让人站在十米开外,将手中的锄头把迅速举过头顶并迅速放下的时间里完成从拔枪到瞄准到射击中锄头把的一系列动作,且鲜有失手.是否属实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倒是见过爷爷八十五六岁的时候用气枪打中十米外的一根香烟的事儿.爷爷可能是凭着一身的力气和过人的枪法在保安团当上了一个小小头目.参加了贺龙围攻我县县城时的阻击战,当然他是站在了后来的贺龙元帅的对立面,因为他是保安团的.大约在此战过后不知道他厌倦了还是害怕了战争,当了逃兵回到了家乡务农.但在哪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想要安静的耕作是不可能的,当时土匪横行,时不时地抢劫各个村庄,或绑架人质以求赎金.爷爷联合几个有过命交情的弟兄和老百姓组成了类似于自卫队的松散联盟,依靠木棒和刀枪(标枪)打退了几次大小土匪的进攻,并手刃了好几个匪徒.关于他与土匪搏杀的事迹至今仍被80岁以上的老人所津津乐道.在那个不成为土匪就只能被匪徒洗劫的年月里,他维护了一方的安稳,使得我们那地方的人几乎没有被土匪抢劫过.后来,枪支泛滥,他通过各种途径拥有了自己的现代化武器,后来被收缴时家里有四只长短枪.也有了自己的过命弟兄的武装.据他自己说,种地时只要招呼一声就几十个弟兄来帮忙,一天就可以把几十亩山地和两三亩水田种完.(我们那儿山地家家很多,水田除大户和地主外都很少),秋收时也是如此.所以他成了个武装起来的半个农民.有了武装之后,他跟与保安团为代表的政权和各大土匪都成了对立面,既对抗土匪的抢劫,也反对政府的横征暴敛.在各个势力争抢地盘,控制鸦片收购的时代里(各种势力抢地盘的主要目的是控制鸦片收购,税收到在其次,低价强行收购鸦片,加工后高价卖到其他地方是当时各路势力的主要财源)我们那个地方的鸦片到是平价收购的,当时给当地人士带来来不错收入的.现在看来这事的功过是不好评判啦.值得一提的是期间他曾带领8名弟兄在某个地势险要的峡谷跟率三百多人来强行抢购的保安团打了一天一夜,才使得保安团放弃强购得想法.
对爷爷青年时代事迹里有一件很小但却影响了他半辈子的事值得记述. 有一次,我们那地儿的乡长看上了临村的一个颇有姿色的少妇,带着十来个马仔,到该村强抢民女,被爷爷知道后,叫上一个弟兄,两人四条枪,每人长短枪个一支,埋伏在乡长一伙回程的路上,逼迫乡长放回该少妇.乡长知道爷爷的脾气和枪法,只得放回民女.这原本是英雄救美的好事一桩.可事情的发展和后果却偏离了轨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事后一来二去,不知道是美女爱英雄还是爷爷诱惑她,爷爷跟该少妇传出了绯闻,而且少妇的丈夫忌于爷爷的威名,选择了忍气吞声.直到事隔多年以后,共产党政权确立,土改时,在划分阶级成份时,爷爷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虽然拥有四条枪支和在当地很大的号召力,且杀人很多,可是他杀的都是土匪,伪政权人员及保安团等恶行斑斑的人,无法将爷爷进行准确定义.这时,该少妇的丈夫及兄弟站出来指证爷爷霸占良家妇女.就因为这一条,将爷爷定义为恶霸.
从解放后爷爷因风流韵事被定义的新政权下的恶霸开始,爷爷也开始了他中完年凄凉的故事.首先是三次死里逃生的故事.被定义为恶霸后,他与他曾经反对的土匪,劣绅,国民党官员一起站在了被审判的位子上.是第一批被公审枪决的人员.可在行刑前夜高烧不止,当时的政府颇有人道的认为不能枪决昏迷不醒的人,将他从执行枪决的名单中延后了,而且全力医治了他的病.这是第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在第二次执行枪决时,因新兵紧张第一枪打偏,第二枪卡壳,又被不耐烦地指导员拖回牢房而躲过了.(这很神奇,我现在都没想明白,可能那时候的枪的质量确实不太有保证).第三次将要执行枪决时,因为抗美援朝战争爆发,需要补充兵源,贺龙这个曾经的土匪,而后的大元帅建议刀下留人,让这些可能曾经跟他打过战土匪们或上朝鲜战场,将功赎罪.也可让他们回家种田,正是因为贺龙元帅的建议得以让几万人死里逃生,甚至有些上朝鲜战场的匪徒们成为了英雄,凯旋归来.爷爷是死里逃生的其中之一,不过他跟第一次一样选择了回家.
接下来的就是人所共知的故事了.作为是”地富反坏右”中的一员,在后来一波又一波的运动里接受没完没了的批斗,游街,管制,改造.他被打上了邪恶的标签,被彻底的妖魔化了,那些他曾经用生命和鲜血去庇护的人们朝他吐口水,戴高帽,批斗,乃至肉体上的折磨,直到改革开放的来临.我记得小时候爷爷常常酒后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对着影子说话,而很少跟人说话.在他喃喃自语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一辈子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所以你们整不死我”.爷爷的晚景是凄凉的,虽然他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和一个养女(我叫她姑姑,因为我姑姑的父母亲在她一岁多时就去世了,爷爷跟她父亲有过命的交情,所以把姑姑养大成人,并在解放后最困难的年月里把姑姑竭尽全力风光地嫁出去了.)但由于儿女们的命运都受到他的黑五类身份的影响,个个都无法谅解他,以我爸为最,因为我爸的上学工作婚姻都在那个年月里无可避免的被爷爷的身份改变了轨迹.爷爷到死都没取得爸爸的谅解.
晚年的爷爷,由于没有钱喝酒,只能每天在他昏暗的老屋里编织草鞋,拿走草鞋的人一般会丢下一两毛钱作为补偿.积攒几天到有一元钱的时候就叫我去给他上村里的小店里买一斤散装酒来喝.喝酒后就对着屋里某个昏暗的角落喃喃自语.
这是一个悲剧,不仅是个人的悲剧,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个人只是时代的缩影而已.爷爷已经安静的长眠于地下,化作历史的尘埃,无论悲剧喜剧对他来说都已不重要.今天是清明节,在这个祭奠亲人的日子里,身在他乡的我无法去坟前祭奠,唯有记录爷爷的曲折生平以祭之.故事多来自小时候的记忆和他人的述说,如有不实望爷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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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扫墓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种全新的祭拜天国逝者的方式,它是借助互联网跨越时空的特性,将现实的纪念馆与公墓陵园“搬”到电脑上,方便人们随时随地祭奠已逝亲人。它不悖于传统祭祀方式,只是传统祭祀方式的继承与延伸。通俗的讲就是利用网络进行祭祀活动, 网上祭拜是对现实祭祀的一种补充。逝者家属在相关网站上为逝者注册一块虚拟“墓碑”,并附其生平简介等相关信息,输入祭扫人的名字,选择鲜花、花烛或留言等形式便可寄托哀思。
清明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