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 怀念祖母
我的祖母离开这个世界已有整整30年了。30年来，我很少谈及祖母，因为想起祖母，我就心生愧疚，很是难受。
祖母离开人世之前，已经有点老年痴呆，神志时常不清。我未能守候她的身边，去尽一个长孙之孝，或送她最后一眼。至今想起，我还是愧疚万千，黯自神伤。那时我还在部队，小心翼翼的父亲怕影响我的情绪和前程，不让任何人告知于我。
因为我是吃祖母的奶长大的孩子啊！我一直还记得从军离家时，祖母那哭红的眼睛，那忧伤的脸庞，那一双紧紧抓住我死活不放的粗糙的双手。
祖母离世后的第二年春天，我探亲回到故乡。记得那是清明时节，万木复苏，莺飞草长，梨花带雨，乡野凄迷。四月的故乡，祖母的坟前，那一株迎春花却悄悄的枯萎了，就像祖母生前那张干枯忧愁的脸庞。
潇潇春雨，泪珠般飘洒，将我从塞外呼唤。我归心似箭、望眼欲穿，阵阵泛滥的哀痛就像清明时故乡的纷纷细雨，早已渗透我内心的一片惆怅。一切都在开始萌芽苏醒，一切都在哀悼和奠念。
那时，父亲还健在。父亲见到我，眼含泪水，伤感哽咽。父亲对我说：孩子，上坟去吧，在你祖母的坟上看看。别忘了带上纸钱，你祖母活着的时候总是缺吃少穿。
唉，我是吃祖母的奶长大的孩子啊！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祖母生前对我的爱怜。
祖母离世时，弟弟刚大学毕业。弟弟告诉我：祖母离世，父亲哭红了眼，在坟前长跪不起。这株迎春花，是父亲亲自种在祖母的坟前。
可是，这株迎春花如今却干枯了，就像祖母生前那张干枯失血的脸庞，荒草般祈求着茫茫苍天。
祖母啊，虽然在极其艰难的日子里你将我养大，我却在你极其艰难的日子里未能给你带来片刻的幸福和欣慰的笑颜。
也许，那株迎春花是因为孤独而枯，在遥遥期盼中、在望眼欲穿和心如死灰般的等待中迎风而枯。
祖母，至今想起，我不能宽恕自己，虽然现在我也在渐渐的老去。我只是怀念你的善良、你的可怜。
我是吃祖母奶长大的孩子啊！我没有忘记，我不能忘记！故乡的四月，故乡的清明节，我跪在祖母的坟前，愿被你疼爱过的、被你宽恕过的，再次因你的宽恕和疼爱，成为审判我的宣判。我只想在靠近你的坟前，为你母性的善良和爱心写一首诗、唱一支歌，然后再为你立一块朴素的墓碑。
在那个挨饿受冻的岁月里，你一直在委屈着自己，委屈着自己的儿子，却将母性的温暖隔代地馈赠于我，从而让你的儿子、只比我长一岁的小叔子在一旁委屈地哭闹不止。
当然，这已是久远久远的事情，蓦然回首，盘点空虚的心灵，再也没有一条乡间小径能接近你的大气和慈祥。祖母，我还能悄悄地走近你吗？还能像幼年时挤在你的怀里，与小叔争抢着你那即将干涸的、渗血般的奶汁？
在你苦苦挣扎的日子里，在你翘首企盼的日子里，我未能回应你微弱的呼唤，只是将自己交给了海市蜃楼般的理想、交给我自己也不能自由选择的生活。
其实，我的那种被动的选择，也许是一种人性的自私和无奈，尽管最终一败涂地，覆水难收，但我最初的善意不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亲人的欣慰，为了祖母能为她的长孙的丰茂而绽放笑容。
只可惜，事与愿违，一事无成，我将自己的果实交给了他人，将遗憾和失败留给了自己。空空行囊，一败涂地，回首往事，一声叹息：祖母，我是多么的后悔心酸啊！
直至今日，我才读懂了我那一个个铅印在书本上文字的虚伪和无能。如今，风霜飘染，黄昏独愁，我也只能强忍热泪，在键盘上为你打下这一个个迟到的忏悔。断鸿声远，苦酒愁肠，上下翻腾的只是怀念往昔岁月的辛酸和对明天的无奈和无助。
我属倦客，无所事事，自寻烦恼般地涂抹着无聊的文字，行尸走肉般地轻浮着人生的黄昏，但我还是清醒的铭记着幼年时在故乡度过的那一个个苦涩的中秋：无食充饥，祖母带着我在贫穷的庄稼地里，扳下几个还未成熟的玉米棒，然后将此砸碎，做成几个香喷喷的饼子，让我狼吞虎咽般地美餐一番。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现在，即是鲍鱼海参、美酒佳肴，即使良辰美景、歌舞升平，也难勾起我对现实的美好向往。我只是惦记着儿时度过的中秋佳节，只惦记着祖母那一片痴情温暖，那一副慈悲热肠。
清明时节，麦苗已经开始拔节，小草在祖母的坟前无忧无虑地伸展嫩绿。30年前，那一个漫长的夜晚，终于隔断了我与祖母相濡以沫的视线。30年后的今天，我又回到了故乡，在祖母的坟前，我垂下衰老的头颅，哀悼并沉痛着迟到的纪念。
想起古人李密上给晋武帝的奏表《陈情表》里的泣诉：“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情辞恳切，不禁临风陨涕。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故乡的暖风，传递着往昔祖孙相依为命的故事，也在撕碎着我肝肠欲断的情感。我久久跪在祖母的坟前，焚化的纸钱、空寥的乡野、都在随风而逝的空间中化为尸布般的云烟，空虚而又伤感。
祖母坟前的迎春花干枯了，就像祖母生前那枯萎似的脸庞。
我的父亲，也在20年前的深秋撒手人寰与祖母在黄土中团聚，遗留给我一个54岁瘦弱的背影和永世的冤屈。我苟且人世，空耗岁月，向亲人的亡灵寄托着我的哀思，播洒着我的绵绵思念。
父亲种植在祖母坟前的迎春花已经干枯。父亲将他的心愿又传递于他的儿子，传递于他的儿子内心储存的那一份痴情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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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我捧着一株迎春花，又深深地种植在祖母的坟前。
我想，明年的早春，迎春花必将渐渐复活，那是祖母生前疼爱我时绽放的唯一灿烂的笑脸。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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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