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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瓣心香悼父亲

    工作关系,好长时间没见到师妹,原本高兴的相遇,见到臂膀上带着的黑纱,猜想一定是亲人变故,故而有愧地探询,得知其父去逝不久,回到家我将《人到中年》作者:脚随心走的《忽然想到父亲》转发给师妹,她便给我寄来了这篇文章,她写道:天宁兄:
    你真是善解人意!非常谢谢你推荐给我的那么感人的文章,文章中的感情流露确实是
    父亲走后的真切感受,一遍遍地阅读,一次次受感动,同样的思念在淌,同样的眼泪在
    流。近来一想到父亲总止不住流泪。
    前不久我写了一篇拙文,发给你,请天宁兄斧正。怎样才能上到网上去?不要见笑!那
    是我纪念慈爱的父亲的真情流露。
    再次感谢你对我的同情和关心。

                                兰芳
    现经她同意文章转摘如下: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

      今年的2 月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个阴霾密布的日子,父亲1月份就因腹泻厉害去就医,医嘱父亲的病不容乐观,要求住院检查治疗。由于时值春节,又逢大姐家搬家,所以全家决定让爸爸过好春节后再入院。当被查出患了结肠恶性肿瘤后,我们真的矇了,这么慈祥善良的爸爸,怎么会患上此病?伤心惊惧过后,我们商量下来准备让他接受手术治疗。虽然这个病很凶险,但是还是有治愈的希望的,哪怕是能让他老人家减少痛苦多活几年,况且爸爸身体其他方面都没有问题。
      于是2月13日下午住进中山医院,在内科进行术前检查和准备。
      2月14日晚,那应该是一个充满温馨和浪漫的夜晚,可是父亲住院,全家人的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我和二姐陪夜,让父亲服用“甘露醇”清肠,为第二天做肠镜作准备,那么一大瓶药水,整整有1000CC,爸爸喝不下,我们真的是软硬兼施让爸爸服下,可怜的爸爸被折磨地一夜无眠。
    2月15日上午做肠镜,看着父亲被推进内窥镜室,我们守在门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祈祷苍天,保佑父亲能躲过这一劫。可是检查下来的结果很不好,默默地望着父亲一下子显得苍老和憔悴的脸,我们的心阵阵抽搐,欲哭无泪。
      2月18日上午,给父亲进行胃镜检查,如果癌细胞没有扩散到胃部,那就可以手术。我们姐妹等六个一早就集中到医院,由于是双休日,没有无痛检查,只得听医生用了麻药。我们找到熟人,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在检查室里关照父亲。当在外面听到爸爸撕心裂肺的叫声,我们就象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又无济于事,真是心急如焚,心痛欲裂。当胃镜检查下来没有问题,大家才松了一口气。爸爸走出检查室,脸上是那么痛苦和无助,让我们看着真心疼。
      父亲在内科病房住了四天,转入外科病房,作好一切术前准备。我们每周安排好值班表,轮流陪护,等待医生给爸爸手术。全家人都在心里祈祷:希望爸爸的病经过手术后会快快好起来的。我们向爸爸和妈妈隐瞒了病情,只是说是肠炎。
      那些日子,我们每天在中山医院和家的路上来来回回,脑子里牵挂的就是父亲的病。
      陪护的情景在记忆里已经依稀,在医院里,那时爸爸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刷牙、洗脸、如厕等等,只是爸爸每天大便次数达十次之多,他又不愿用扁马桶,怕弄脏被褥,只能撑着让我们搀扶着他床上床下,来来回回……。扶着爸爸瘦弱的身躯,我们只能小心翼翼而又痛惜不已。
      只记得一手拎着吊瓶,一手挽着爸爸在走廊上来回散步;
      只记得那次陪爸爸做肺活量测试,爸爸因没有力气完成;
      只记得再后来爸爸得了肺炎,发高热39度,昏睡中说着胡话;
      只记得一次次殷红的鲜血从父亲干瘪的血管中抽出,而我们的心在流血;
      每天的输液,让他的胳臂上布满了针眼,青筋暴突,让人惨不忍睹;
      每天的化验检查,使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
      打吊瓶输液折腾得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体重也下降了10斤;
      只记得一天夜里输液,回流不好,手臂肿胀得又粗又硬,直叫难受。医生嘱咐我们不能用热水敷,我们只能轮流为他揉撸,但是收效甚微。我们的一时疏忽,让爸爸遭受这样的罪,让我和二姐愧疚不已;
      只记得那次在颈部穿刺插管,医生把我们支出病房,我们在病房外听见爸爸的叫声,个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想到父亲这么大年纪还要再吃这样的苦头,心里时时涌起一股自责:我们为什么就没有早些发现爸爸的病呢?
      再记得医生找我们子女谈话,说父亲的体能和体力都承受不了手术,坦言不能再做手术;我们商量下来也只能决定先回家,待爸爸体力能支再考虑手术;而爸爸执意要回家。
    全家商量后,二月二十五日出院回家。
      出院前一天下午,当我们把决定告诉爸爸,他精神立即好起来,坐在床上,戴上眼镜看起了报纸。可是那个晚上,是大姐和二姐陪护爸爸,爸爸闹了一夜,吵得全都没睡好。
    清晰地记得:出院那天下着雨,一大早,爸爸就催着结账,急不可待的要离开医院。家对爸爸来说,是多么重要啊,也许对父亲来说,医生和医院对自己会有一种潜在的威胁,而家是最安全的地方!爸爸坐着面包车回家,一路上很高兴,有说有笑,到了家,下车,不要小弟背,是自己一口气走上五楼的。

      时间匆匆,就象沙漏中的流沙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全家人的心里一直是沉沉的:不知爸爸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多久,心一直抽得紧紧的。虽然大家都不愿去这样想,但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
      春天来了,我们希望爸爸的病也能随着日子一天天变暖会出现好的转机,同时为爸爸在龙华医院和群利草药店进行中医诊疗。我们抽空来陪他,天气好就陪他出去在附近走走看看。
      那一幕幕情景至今在脑海里非常清晰:
      每当看着爸爸皱着眉头喝下一碗碗深褐色的中药,我们的心就隐隐作痛,但愿他能渐渐地好起来,不白吃这些苦头。可是,爸爸还是越来越虚弱,每天进食很少,以至后来出行只能坐轮椅。在家就只是坐在沙发上,或是躺在床上,没有力气动。有时妈妈叫他在屋子里来回走走,他也摇头。一定是可恶的癌细胞在吞噬着他的的肌体,让他病痛难忍,可当我们问他是否难受,他总说没啥。有时只是说吃了这么多药,怎么腹泻还不见好转?有时还说是不是我这个病治不好了,否则中山医院怎么也不让我住了。这段日子,爸爸和我们说话交流不多,但是他一定在想很多问题,究竟是想些什么,我们无从知道。
    爸爸很爱清洁,哪怕沉疴在身,他也把自己梳理的齐齐整整,头发一丝不乱,衣装干干净净。
      4 月9日,是小弟服侍爸爸最后一次在家里洗澡。小弟累得满头大汗,爸爸洗完后人很虚弱。
      4月22日,是星期六,中午,我们到居委借了轮椅,推着爸爸到东上海大酒店吃午饭,虽然知道爸爸根本吃不了多少,但我们心里都珍惜这越来越少的机会,只要让爸爸开心,我们极尽所能,无怨无悔。
      4月23日,阳光明媚,天气很好。大妹工作的商店装修后新开张。中午我们推着他从昌里路一直到西营路的店里,并在店里兜了一圈。后又转到德州路口的大富贵,爸爸吃了一碗油豆腐细粉汤,还说这里从没来过,蛮好吃的。我们陪在旁边,心里很是安慰。
    此后,天气一直很好,孩子们在家里给爸爸拍照,又讲好趁着百花盛开的大好春光到外面去给爸爸拍照,让爸爸享受春天的气息,爸爸也很高兴。但是4 月下旬的双休日,居委的轮椅没有借到。大家商定,等“五一”长假中陪爸爸出去,好好为爸爸拍几张照,可是,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我们永远的遗憾,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是最后一次爸爸自己行走在新村里,我和丈夫搀扶着爸爸沿着老房子周边转转走走,从现在住的地方过昌里路经过原来居住的地方,看到一些老邻居坐在那里聊天,爸爸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可到了八号楼下,尽管孙女在楼上喊爷爷,可是爸爸已经无力再上去,再看看那熟悉的家了!
      龙华医院两个月的日子,我们记得很清楚:
      爸爸从4月28日入院后就再也没有回家过,尽管他是那么地想回家。家离医院也只是隔了一条昌里路而已,但是父亲走不动了。就在五月一日晚上,大姐为了让爸爸高兴,在新世纪酒店订了晚饭,征得医生同意,但爸爸没有去,要知道,平时他是最喜欢和全家一起上饭店吃饭的啊!一定是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刚入院的前几天,有时扶他站在病房外的阳台上,他遥望着昌里路,说:哦,屋里厢就在那里,很近的嘛!求生的欲望使他这次自己主动提出进医院吊针,他想治好病再回家。爸爸啊!他是那么不舍得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充满爱的家!
      爸爸是龙华浦东分院肿瘤病房里年龄最大,病情最重的病人。每天的打吊针,手都肿胀起来,只能又做穿刺从颈部输液。
      5 月10日,晚上七点刚过一会,爸爸忽然心跳达200左右,说着胡话,大口喘着气。病情十分危险。急忙叫来值班医生,实施抢救。全家三代人全部赶到医院,围在一旁。医生告诉我们父亲心力衰竭,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今晚很可能会有事。此时我们已经抑制不住伤心,个个潸然泪下。
      那天晚上,直到二十三点,父亲病情缓和了,让妈妈和孩子们先回家,我们姐妹六个一直陪到凌晨一点,看看爸爸的的情况没有大的起伏,我和小弟留下陪护,其他人都回家休息,其实大家都不愿意离去。因为只有留在爸爸的身边,大家的心才会稍微定一下,一离开医院,满脑子都是爸爸的病,谁都是悬着一颗心,怎么会睡得着觉啊!
      在这段时间里,旁边31床上的病人“走”了二个。爸爸也曾问过我们,说医生怎么不救他们,我们都把话题转移了。爸爸也就不多问了,现在想起来,肯定爸爸的心里对自己的病情已有察觉,因为爸爸是个很聪明的老人,他不愿让家人担心他知道真像后对他更担心。
      父亲刚入院时,每逢医生和护士来治疗,他都向他们微笑致谢,后来他不再认识他们,连我们的名字也都叫错。他已经无力再下床,基本上不进食,有时一整天只吸三五十CC的豆浆或是果汁;他已经无法安睡,只是在每次换洗干净后,他才会呼吸均匀的真正睡着三五分钟,而这时是我们心理上得到最安慰的时候。
      可恶的病魔折磨得爸爸越来越瘦,真是皮包骨头,两只手臂上布满输液的针孔,形如枯槁,双颊凹陷,以至后来牙床萎缩得连假牙都托不住了,看上去更苍老。每次为他换洗,我们都心如刀绞,不能为父亲减轻病痛,让我们子女暗暗落泪,我们极尽所能做好一切,让父亲躺着更舒服一些。此外,我们只有恳求医生,尽力不要让父亲再增加痛苦。大家心里都明白,爸爸生命之灯的油越来越耗尽了,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殘酷的现实:爸爸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5月 日,爸爸一整天没有好好地睡过,晚上,是小妹陪护爸爸。她和妹夫为爸爸擦洗完后,看着爸爸疲惫的脸,暗暗祈祷:希望爸爸今晚能好好地休息一下,哪怕是一个小时也好。时钟过了 点,爸爸的脸上突然呈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眉头紧皱,面部抽搐,并发出难以忍受的呻吟。小妹急忙唤来医生,并打电话叫来大姐。这是爸爸第一次遭受无法忍受的极度的疼痛,医生为爸爸打了止痛针,可是得等半个小时后止痛针才会发挥作用。看着爸爸被疼痛折磨得蜷缩着抽搐的瘦弱的身子,我们感到自己是那么地无能,大姐和小妹心疼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淌……,直到止痛针药效上来,爸爸的疼痛才得到了缓解,平静下来。
      这以后的日子,我们天天在担心,不要再让爸爸疼痛,让我们看着爸爸痛不欲生,这样的场面,简直是太残酷了!
      5月16日,父亲进入浅昏迷,5月18日,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医生说可能一直这样睡下去不再醒来。清醒时,他因病痛折磨痛苦难熬,我们看着心痛如绞,现在整日昏迷,又把我们的心揪得紧紧的。
      那天下午我下班去看他,在他耳边大声疾呼,爸爸把眼睛睁开了。爸爸在我们的呼唤下醒来了,可是他已不再清醒,已不能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愿了。但是我们知道,爸爸心里一定明白,我们是那么爱他,需要他。
    阿爸哎,你可曾知道,我们在心底里千百次的呼唤你!盼望着你能再叫一声我们的名字,吩咐我们,让我们再为你去做一点点事,可是,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再也没有了!
    爸爸是个很爱干净的老人,每次为他洗脸,梳头,是他流露出最舒服感觉的时候,那样的神情,我们至今还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回忆起父亲健康时的一言一行和一举一动,恍然如梦。潜意识中,总觉得有许多事要为爸爸做,但是都来不及了。可恶的疾病,这么快就摧垮了一个善良可敬的老人!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呵,为什么老天总要让人留下这样的遗憾?我们多么希望父亲生病是一场恶梦啊!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他就突然要离我们而去了!我们为爸爸做得实在是太少太少了!父亲对儿女的养育之恩,儿女难以回报!
      6月下旬,爸爸的病情看上去较稳定,医院里为此撤去了监护器,我们也排好了每一天和每一周陪护爸爸的值班表,可谁知这些都是表象。父亲度过的每一个日子,都是他在和病魔作着殊死的抗争,以赢得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舍不得离开我们呵!
    6 月29日那天下午16点15分,爸爸因迸发呼吸衰竭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所眷恋着的和眷恋着他的亲人们,永远安详地睡着了。
      爸爸,亲爱的爸爸,您一路走好!
      孩子们慈祥和蔼的外公和爷爷,魂兮归来吧!
      儿孙们用心点亮一支支烛光,永远为您照亮着回家的路!
                  

                  泣写于父亲“五七”祭日
                     丙戌年七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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