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扫墓时
———追忆我的母亲。
京城连日阴霾，寒气未退。气象公告：有雨将至。三月末，快到清明节了。思绪绵绵······
1990年三月末，气温比今年高一些，路旁杨树吐穗、护城河垂柳着绿。年轻时身体就不太好的母亲，那年冬季肺心病发作，干咳憋气，难过的很。我们把她送进医院，输氧气、打点滴、吃药，病情稍有缓解。25日上午，我去医院看她，精神比往日好。她高兴地说：人过70古来稀，我活到啦！接着，又说：我不怕死，和你爸相比，我愿走到前头，因为没有工作，如果你爸先走，你们纵有孝心，养我和孩子太艰难；我先走，你爸有工资，可以补你们家用；他脾气古怪，你担待点儿；饭要热、软一点，他不爱吃肉，多点绿叶菜；天冷，记着给他添件衣服，不要太好，也没场合去了，暖和就行；记得提醒他按时吃药······我抚着母亲的手，笑言：“记着啦！您已经嘱咐了N多次啦。”母亲深情地说：你这一辈子跟我们吃了太多苦，不要怨你爸爸，抗日时期，他加入国民党部队，也是为了打日本鬼子。解放后受审查，全家跟着提心吊胆，你政治进步受影响······妈妈不仅把你当女儿看，也把你当恩人看，是你在爸爸被抓走，妈犯精神病，家没收入时，找活儿干，（到纸盒厂给人做糊药盒外加工），带着我们活过来的；咳，要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写材料、找组织，你爸历史问题也落实不了。我和你爸心里明白，都记着、记着······从母亲眼里薄薄的泪雾，我感到俺娘伤心了，赶紧岔开话题：“瞧您说的！我们今天不是挺好！没有战争、没有运动，踏踏实实过着日子？”妈攥紧我手说：我是无神论者，死了你们不要张罗，把我尸体卖给医院做解剖，给的钱留给冬冬（我残疾儿子小名。）那一刻，我哭了，今天写到这里也流泪，母爱如海！母亲一生简短工作过两次，手里没有什么积蓄，这次住院前，她告诉我，床垫下，有一个手绢包，里面有个折子，是她留给冬冬的，嘱咐我不要告诉小妹，因为妈只有这点钱，不能给妹的儿子留一份。母亲不是偏心，因为冬冬残疾，将来没工作需要帮助；而妹的儿子健康聪明，可以自食其力。······
中午，小妹来接班。妈说：“让你姐回单位，她工作忙。”那时，我在企业当办公室主任，第二天要带队到北太平庄献血。找经理批补助款、买慰问品、落实各部献血名单······一直忙到晚上，小妹电话来了“妈病危！你快来！”到医院，妈双眼圆睁，已经不能说话，她全身抽搐，牙关紧咬，我怕她咬破自己舌头，不顾一切，把自己手指伸进妈嘴里，让小妹快去找大夫,妈的牙用力咬，我疼得抖，爱人心疼说“快把手抽出来，不然能把你手指咬断！”“不！我抽出来她会咬了自己。你们快去找大夫！”大夫来了，让护士拿一双筷子，用纱布裹住，塞到妈嘴里，我手指抽出，留下两排深深牙痕。几小时抢救无效，娘走了。悲痛欲绝。顾虑深夜其他病人休息，我不敢放声大哭，用头撞墙，全身颤抖，人往地上出溜，老公抱住我“别这样、别这样。”突然一激灵，不行，全家大乱，我得清醒，我对大夫说：“先检查我爸身体，75岁，不能出事。”接着对妹夫说：“你送爸回家，让他躺下休息，看着他，有事打电话。”又叫老公随车回家拿柜子里包袱，里面有准备好的母亲装老衣服；叫小妹跟大夫去填写死亡证明；大家都走了，我打来一盆温水，给妈妈擦身、剪手脚指甲、梳理头发，泪水一滴一滴流下面颊······母亲一生不易：幼年家贫，送给别人当童养媳；少年为躲避日本飞机轰炸，与家人跑散，一个人漂流四方；认识父亲后聚少离多；生我时一个人住院，父亲在朝鲜前线；我出生17天，部队家属队转移，母亲把我裹在羊皮袄里，坐着牲口拉的胶皮大车，咕噜噜地辗转走过内蒙、山西、河北诸多村庄、小镇，走走停停、历时两年，最后进了北京城。路上，没有热水，母亲在河边凿开冰面为我洗尿布，双手冻得红肿，老年手抽筋像鸡爪，需要我帮她捂热，一根一根把手指缕直。
又到清明扫墓时
又到清明扫墓时
左图：妈妈带我在23兵团家属队。后面是队里通讯员。
右图：刚从农村到北京城的我。
61年，我奶奶由农村来北京，没有户口，母亲26斤、我23斤粮食定量，就这49斤定量三人分吃，妈妈把她碗里米饭拨给我（小妹在幼儿园），她自己饿得双腿发亮、浮肿，出外买粮晕倒在地上；文化革命，学校一帮左派因为我父亲是起义军人，骂我“狗崽子”、到我家贴大字报，那种指鼻子骂人的现场，深深伤害做人尊严，没有相似经历的战友不可能体会。那一刻，我不想活了。母亲说：谁要伤害我的孩子，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她义愤填膺地找到110中学革委会主任，党员学生吴海威，说，毛主席对我们起义军人有16字政策，为什麽现在这样？吴海威说：小孩子不懂事，我去说。那一刻，我懂得了：人，不仅要面对困难勇敢活着，而且要活得磊落、自尊、自强、自爱、自立！兵团回来27岁，不少人介绍对象。妈妈说：我知道你喜欢有才华的人，可是，历史上，哪朝哪代知识分子的命运都太惨，像你爸爸一生活得憋憋屈屈······；干部家庭也不太平，人家看低你不说，还要今天上台、明天下台地跟着折腾，你要听话，建议你找个家世清白的工人子弟，人勤快、老实本分，知道心疼你，两个人平平常常过一辈子就好。就这样，父亲带我相亲，认识了他，一个工人出身、党员、海军航空兵的退伍军人。结婚后，我的第一个儿子残疾，母亲尽管身体非常不好，坚持帮我带孩子，下楼踩空，孩子举高没事，她自己右脚脚踝骨折，仍然无怨无悔地帮我带大孩子。我申请二胎时，母亲坚决反对，拍我们夫妇喜欢老二，委屈老大。我们一再保证，母亲才无奈同意。老二出生后，又是两家父母兄弟姐妹大家帮助，我们才渡过那最初极其艰难的日子······如今，一切好起来，母亲却突然离世，啊！我心痛如绞。小妹回来，姐妹相拥，又是一阵痛哭。老公回来，三人给母亲穿好衣服，护工帮我们送入太平间，自此，血亲母女，阴阳两隔。世间悲痛莫过于此。
消息传出，亲朋好友、邻居纷纷来家吊唁。小舅说：我这老姐姐，小时送人当童养媳，我跟姆妈（南方人称自己母亲。）回外公家；老爸饿的躺床上起不来（我外公在江苏镇江长江边开垦10年土地被地主牛耀秋霸占，法官把土地判给牛家，外公一气、口喷鲜血，摔倒在地），姐从后窗偷着给我大哥点米饭，我爸和哥才活了下来。彭婶说：你妈可是好人，那会儿，我们家仨驴小子，一个比一个能吃，你妈经常给我粮票，有时15斤，有时20斤，我告诉孩子，咱家两辈子要记住靳大妈的好啊。宛家大嫂告诉我：你妈那会把她的旗袍、皮鞋都给了你嫂子（我父亲前妻留下儿子，他的母亲在父亲抗日走后，地方沦陷，日本鬼子把粮食抢走，只让中国人吃橡子面、观音土，弄得人骨瘦如柴、肚涨如鼓，死尸遍野。哥的母亲死后，他9岁跟了我母亲。）我那婆婆劝她，好点衣服要给闺女留着。你妈说，勇绥还小，他们困难，先穿着，以后，闺女大了自己挣。看！你妈对儿媳妇多好！······一时间，吊唁变成悼念母亲的感言会。那时，我相信：善良的人，天地自有公论。失母的苦痛心，稍有安慰。
99年中秋夜，84岁的父亲在卧床8年后，梦中静静离世。那一次，我没有哭。一是觉得父亲活得太苦，走，对他是一种解脱；二是觉得我8年信守了对母亲的承诺。尽心尽力照顾了父亲；三是觉得人尚有灵魂，父亲母亲离别8年多，终于又走到一起，相携相扶，在天堂同歌共舞，比两人生死相望幸福一些。（详见我前文“父亲，一个飘逝的背影。”）
父亲母亲生养、教育我努力学习、老实做人、热心办事。一生瑾记。
90年开始，我们全家每年给父母、公婆、亲友扫墓，开始，想到他们一生坎坷、苦难；及对我们、对我们儿女的抚育，泣不成声。几年后心绪宽一些，走到墓地他处墓碑文字看看，明白黄泉路上无老幼，哪一个家都是一本没有打开的书，哪一个人心上不是千疮百孔？地下人走了，活着的人苦痛；然而，地下所有亡魂无一例外希望活着的亲人尽快摆脱苦痛，早日快乐地活下去。前些年，我蹲着给父母墓碑描字；后来我腿伤手术，小妹开始擦碑描字；再后来，小儿子接过抹布，利索擦碑、摆放鲜花和祭品。仪式毕，走在墓园路上，儿子说：“我觉得咱家四位老人里，我姥爷活得最精彩。”我一愣，儿子说：“一个农民孩子，世纪初能到北京上大学，太少有的幸运！一个男人，两次从军打跑了外国人（指抗日和抗美援朝。），为自己民族做点贡献，后辈当引为自豪！解放后的工作是一生为北京人修桥修路，那是积德行善啊！运动中受点委屈、被有些人说三道四，不要在意，我们自己明白：此生无愧于人、无愧于世，就可以了。儿子的话，让我一震，感到：儿子长大了。三天后，我们将再一次到墓地祭扫，怀念亲人，洗涤自己的灵魂。 勇绥。 2013.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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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祭奠已逝亲人进入：祭奠网 http://jidian.zupulu.com
网上扫墓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种全新的祭拜天国逝者的方式，它是借助互联网跨越时空的特性，将现实的纪念馆与公墓陵园“搬”到电脑上，方便人们随时随地祭奠已逝亲人。它不悖于传统祭祀方式，只是传统祭祀方式的继承与延伸。通俗的讲就是利用网络进行祭祀活动， 网上祭拜是对现实祭祀的一种补充。逝者家属在相关网站上为逝者注册一块虚拟“墓碑”，并附其生平简介等相关信息，输入祭扫人的名字，选择鲜花、花烛或留言等形式便可寄托哀思。
清明祭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