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近霜降,关东的天气“是乍暖还寒”,真的是“最难将息”。残秋的意境让我想起了父亲,再过几天就是他二十年的忌日了。
按照中国人传统的习俗,每到已故亲人的忌日,应该去上坟烧纸的,以示对亲人的怀念,昭示已故者尚有后人在世。从这一点讲,我是一个不孝的儿子,父亲去世二十年了,除了每年的除夕夜,我没有烧过一张纸。虽然在工作遇到挫折、生活遇到不顺,心里不快的时候会强烈的思念父亲,我也宁可在心里默默的念叨。我知道,纸是烧给活人看的,不过是活人的自我安慰,父亲是得不到的。相信,是自我安慰的前提,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怎么可能得到安慰呢?
这几年媒体一再呼吁要文明祭奠。还有的媒体推荐给已故亲人献上一束花儿,或者是用在网上建立灵堂的方式祭奠亲人。可惜这一切我都做不到了,父亲的骨灰,已经按照他的遗愿撒在了泰山上,距之千里,献花何易,又献于何处呢!至于在网上设立灵堂,对于父亲更是不必了,他连个追悼会都没有开过,二十多年了何必再招摇过市呢?父亲不喜欢招摇!
按照旧话说,父亲是个苦命人。七、八岁时他的父亲就弃家而去。十二、三岁他便带着全家开始了流浪般的生活。当劳工、当学徒、乞讨、下井挖煤,受尽了辛苦煎熬。解放了,他有了用武之地,本该大显身手,却又为其父亲不知所终,长期背着一个家庭历史不清的包袱不被重用。文革中竟然为此身陷囹圄,受尽了侮辱。文革结束,欣逢盛世,本想大显身手,事实上也的确是大干了几年,无奈又因为不合世俗,被腐败之官算计而盛年离休,饱尝了人情冷暖,在郁闷困顿中终了一生,父亲的一生是一个悲剧。
父亲的悲剧源于其倔强的性格和不谙世俗的清高。也许从小闯荡社会的经历的磨练吧,父亲是一个性情倔强的人,他是一块钢,宁折不弯。我小的时候是一个懦弱的孩子,所以经常听到他说给我的话是,“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还有“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他情愿付出生命,也不愿意付出尊严。
父亲没有读过几年书,他说小时候念过三年小学,小学的校长是他的父亲,我想可能和私塾差不多吧。他的文化知识来源于解放以后党的培养教育和自己的刻苦努力,他没有文凭,但是据我的了解,他的文学知识决不低于高中毕业,而采矿方面的专业知识是连本科毕业的采矿系学生都佩服的。他不应该算作是知识分子,可是在积累知识的同时,偏偏也沾染了中国旧文人的习气,清高孤傲,不肯流俗。他的一生中从来不曾为了个人和家庭的事情求过人,没有给领导送过一分钱的礼。他不愿意那样做,也不屑于那样做,更不会那样做。他的口头禅是:“我靠共产党吃饭”,尽管他的饭吃的并不痛快,可是直到晚年他还是如此不悔。
父亲的一生吃尽了性格倔强的苦头,以至于在他本该享福的时候却抛下我们走了。文革后期父亲能站出来工作是他的老朋友、我们的老街坊,时任营城煤矿矿长的邵希朋的功劳。他十分欣赏父亲的能力和为人,在所谓家庭历史问题真相大白以后,父亲还在闹情绪,说是要“解甲归田,退隐江湖”了。邵矿长为了迅速扭转煤矿欠产的形势,不厌其烦的做父亲的工作,终于使父亲重新开始了工作。他一旦承诺了别人,就会豁出命去兑现。起初矿党委让他到上家去担任井长,形势扭转后,又调去九井任井长,后来又以五十多岁的高龄担任了矿技术科的科长,干每一项工作他都用足了力气,用他的整个身心去干。他从来不会为自己着想,为自己留后路。他没有什么宿敌,为工作却得罪了不少人。有一次我在家里休假,已经小半夜了,他打电话到井口询问生产情况,当他得知当班的任务完成的不好时,竟然对着电话咆哮起来。我劝他为了工作大可不必如此,他竟然十分惊讶地看着我,好半天没有说话,好久才喃喃地说:“不为工作还能为什么呢?不完成任务无论如何不行!”听母亲说,他很少在家,即使在家也是用电话指挥着生产,发脾气是经常的事情。
1978年长春市要建设煤矿,需要一个懂业务的带头人。父亲的同事向有关的市领导推荐了他。也是为了解决下乡五年还在集体户苦熬的大妹妹的工作问题,父亲以五十多岁的年纪应招在建煤矿的矿长。从设计到投产七、八年的时间,他顶着来自工作和人事的种种重压,圆满完成了任务,到头来却让他退出矿长职位。一位秘书长说:“老孙就知道搞煤,别的干不了,不适合当主要领导。”谁理解七、八年里他为了建设煤矿吃的辛苦,受的委屈呢?新建单位,各方面领导都在急于安插人员,为的是给亲戚朋友找个饭碗,找个职位,也是为自己占领一块地盘儿。父亲一律顶住,尽管他们还是通过各种渠道达到了目的,可是父亲却没有安排一个。矿里为了解决职工生活问题,在市里盖了一些宿舍,该分给父亲的却分给了别人,当父亲去找那位秘书长询问此事时,秘书长却说:“组织上并没有分给那个人,那是他自己强占的,你有本事再去抢回来啊!”没有办法,属于自己的房子成了别人的,一家老小只好租房子住。有一次他到市里来开会,本来单位应该来车接他回矿,可是某领导却说车有它用了,几十里地他硬是走回了矿里。当煤矿投产的时候,平时闹派性、出难题、闹待遇的人都成了功臣,被提拔的,被被表彰的,只有父亲被要求退位,去当工会主席。父亲气不过,要求提前离休,享受他的副厅级待遇了。我劝他“两耳别闻矿山事,一心只顾享清福”,可是他却做不到,不时为矿里传来的一些不平事烦恼,为社会上一些不正之风生气。可能是为了躲避那些是非,可能他已经心焦力瘁,离休不足一年他毅然决定偕母亲回到了他离别四十多年的老家。半年之后他突然得病,一病不起,以这样一种方式向他的人生舞台谢幕了。
父亲是一个普通人,父亲又是一个高尚的人。他对共产党追求一生,备受磨难,直到四十多岁才入党。而入党之后,他的斗争对象又是那些地位比他高的领导干部,可是直到生命的晚期,他仍然说:“我感谢共产党,我永远相信共产党”。父亲是一个小人物,父亲却用实际行动说明他的思想境界是高尚的,弥留之际他留下遗言,把骨灰洒在泰山上。他说,泰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地方。父亲是真的累了,他真想躲开这熙熙攘攘的凡俗之地,遁入一个清静的所在吧。
父亲是俗人,没有什么高深的著作流传给我们。父亲是穷人,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是,父亲的精神在,父亲的骨气在,父亲的清廉在,这是我最引以为自豪的财富。
父亲安息吧,我永远爱着您!
这是一篇写于春天的怀念父亲的文章,一直没有整理出来,晚秋时节,萧瑟的景物让我十分怀念父亲,把它整理了出来,仍然是不满意。权且留在这儿吧,以后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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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扫墓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种全新的祭拜天国逝者的方式,它是借助互联网跨越时空的特性,将现实的纪念馆与公墓陵园“搬”到电脑上,方便人们随时随地祭奠已逝亲人。它不悖于传统祭祀方式,只是传统祭祀方式的继承与延伸。通俗的讲就是利用网络进行祭祀活动, 网上祭拜是对现实祭祀的一种补充。逝者家属在相关网站上为逝者注册一块虚拟“墓碑”,并附其生平简介等相关信息,输入祭扫人的名字,选择鲜花、花烛或留言等形式便可寄托哀思。
清明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