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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祭外婆

    今日并非清明,却有着古诗里的霏霏细雨。按江南这边的风俗,清明的前十天后十天都是可以扫墓的。三月的料峭被阻隔在面包车外。除了弟弟专心开车,其他人都在说笑。来的时候父母亲将散放的几只鸡鸭托付给了邻居,姐姐也在单位请好了假,所以个个显得轻松自在,愉悦的心情自每个人的心底溢出来,流荡在脸上流荡在话语和时不时发出的笑声里,像这个季节的田畴和树木上抑制不住的春色。话题总离不开一个地方叫清水河,离不开一个人物叫外婆。清水河在安徽芜湖,外婆生前就住在清水河边。住在清水河边的外婆将母亲养到了两岁,之后母亲被一百里外一个小洲上姓王的人家抱养。时光荏苒,异地的这颗种子默默的生长,并且在多年后长成了一株大树,枝繁叶茂。携着齐齐整整的一家人回娘家清水河,母亲就有一种兴旺发达荣归故里的成就感。

    一路的话语,没有一句遗弃的感伤和祭拜的沉重。相反,我们在情愫的溪流里不时簇起的是幸福欢快的浪花。外婆,一个面容清瘦时常身着灰蓝色斜襟卡机布外罩的乡下老人,站在记忆的窗口朝我们微笑。印象里,外婆一直是这样微笑的,我很少见她有愁苦的神情,即便是在艰苦卓绝的年代。每每提起外婆,这样的微笑首先会鲜明的浮现于眼前,那样和气,那样亲近。我知道,一路上所有的好心情就是因了和外婆之间的这种亲近而来,我甚至能体会到小时候母亲说要带我到清水河的那份欢喜和激动了。

    面包车奔驰在公路上,路边常绿的樟木、刚长出猫耳朵般红嫩叶子的意杨,连同远处开着零零星星黄色菜花的田地高矮不一的房屋一齐抛向车后。此刻,我真想打开窗户冲外面大声呼喊:

    外婆,我们来看你了!

    清水河的河水还是那样清澈,倒映着杂七杂八的树木。所不同的是,原先的石子路换成了厚实平整的水泥路,路边矗立起一幢幢贴了鲜亮瓷砖的楼房,再也看不到存于儿时印象里的泥巴院子泥巴房子,以及贴在泥墙上的一块块牛屎粑粑。三个舅舅早在路边候着我们,车子在门口停下,我们几个子女纷纷下车亲昵的喊着舅舅。二姐到清水来得少便显出了与众不同的亲近,四十多岁的年龄竟然身轻如燕的飞到舅舅身边,乖女儿一样的依偎在小舅的怀里。以至于小舅拍着他侄女的肩膀,眼睛有些酸涩与红肿。

    在舅舅家稍坐,我们提出到外婆的坟上扫墓。

    外婆的坟地并不远,徒步可至。途经大舅家屋前的一片竹林,记忆瞬间被点亮。小的时候,这片竹林是我和表兄弟玩耍的地方。忙着家务的外婆时不时会站在门前朝小竹林这边望上一眼,见我们在追逐嬉闹,脸上就露出由衷的微笑。我知道这微笑只是给我的,因为我偶尔被弄哭,外婆慌慌忙忙从屋里出来训斥三宝时,脸上的微笑就藏进了木刻一样的皱纹里。三宝在表兄弟中年龄最大,自然脱不了干系。有一次分明与三宝无关,外婆却把帐算在了三宝头上,并教导三宝说,我很少到清水来,是清水的稀客,谁都要让我三分。外婆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训斥完,转而爱怜的瞅着我,微笑就又回到了外婆的脸上。我发现外婆的微笑竟潮润润的,像雨中开放着的丝菊,年少的我猜度外婆匆匆赶来的时候眼睛是不是给迷了风沙。

    岁月已逝,竹林依旧。外婆啊,你可知道,你这清水的稀客今天看你来了!

    一行人撑了伞,在清水河边逶迤而行。小舅讲起外婆过世。外婆临终,特地把小舅一个人叫到病榻前(在三个舅舅中,小舅显得精明能干),叮嘱小舅:三姐在小洲上,你们要经常去看看她。外婆交代完这一句就断了气。听着小舅的追忆,母亲在一旁抹着眼睛,几个子女围拢在母亲身边哽咽无语。外婆数年前孱弱的话语有力的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其实数年前,我们这一房算得上家道殷实,大姐的孩子上了重点大学,二姐和弟弟进了省城,我在乡下当教师。这些情况外婆也知道,但这丝毫不能泯灭外婆对母亲的歉疚,即便是在临终的时候。外婆生前偶尔到小洲上来,小洲差不多是外婆今生去的最远的地方。那时小洲上已经分田到户,外婆每一次来多半赶上午收午种。这是小洲一年里最忙的时节。外婆的意思很明显,这时节来能帮着忙一忙,即便下不了田地,在家里洗洗涮涮做一顿饭也是好的。外婆会带来年糕,我对年糕的印象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外婆估摸着时间,将雪白的年糕切成薄片,下到滚水里,待这些椭圆形的薄片树叶子一样漂上来,外婆一碗碗的盛了,放在桌上,每碗撒一小勺子砂糖。也有我们孩子的份儿。碗里的年糕凉了,我的父母也就从田里回来了,正是浑身疲乏嗓子眼冒烟,一碗凉凉津津丝丝甜甜汤汤水水的年糕下肚,心里别提有多踏实有多熨贴啦!外婆在小洲上帮衬我们的时候,殊不知清水河那边正是收割早稻,哪个舅舅家都恨不得添出一双手来。外婆的子女多,三男六女,但外婆的心里始终盛着一碗水,不偏不倚。外婆用一个乡下女人仅有的辛勤、节俭和坚忍把持着这碗水,努力不让碗里的水泼洒出来。还是有水泼洒了出来,我的母亲就是泼洒出的一滴水。在艰难的岁月面前外婆无可奈何,但外婆知道这滴水落在哪里,尽管母亲被抱走的时候刚会咿呀学语。我一时醒悟,小的时候在清水河玩耍外婆为什么总是袒护我,外婆的微笑为什么总是湿漉漉的,原来,母亲这一滴水始终汪在外婆的眼眶里。我们几个子女是这一滴水里更小的水滴啊!

    坟地落在二舅的自留地里。拉开低矮的竹门,一块黑色的方块墓碑映入眼帘。碑上用白漆铭刻着外婆的姓氏,并没有多余的文字,一如外婆极其简单朴素的生命历程。坟的一头是两棵半大的长着小梳子齿一样叶子的榆树,旁边垦出了几陇菜畦,间杂着青黄的野草,如同一个庭院。环顾四周,我的思绪徜徉在这一草一木里。我并不觉得外婆在别一世界,她就生活在这样矮小的屋里,这样的一个庭院里,一个离我们有些遥远的地方。她只是一个身居乡野的外婆,无名无利,但她在亲情上的怜爱与公正,足以让我们这些置身尘世喧嚣的后辈们心生温暖,并怀着一颗敬仰的心,在三月的邀约下趋之清水。外婆已经听到了我们远道而来的足音。我分明听见她正从屋里悉悉索索的出来……母亲蹲下身点燃三炷香,父亲点着黄表纸……起风了,我们撑了雨伞在石碑前围成一团。红亮的火焰映照着碑上的字迹,光影里,外婆微笑着走出屋子右手扶着门框,竟有几分不期而至的惊喜。我们刚刚在坟前所尽的一切礼数,无异于和外婆在亲切的寒暄着,一诉久别的想念。烟雾在墓地上弥散,久久不尽,一如我们对外婆的无限眷恋。当鞭炮在一旁炸响时,我们开始在坟前依次磕头。二姐在磕头时说,外婆,你在九泉之下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的女儿!

    二姐知道外婆对母亲不尽的牵挂,二姐还知道外婆把这种牵挂从人间带进了天堂。

    是的,正如二姐说的那样,我们几个子女正在照顾外婆的女儿——我们的母亲。几年前,母亲的年岁大了,做不了重活,我们断然违背父母对土地的依恋,擅自做主将所做的田地流转给了村里。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过起了闲适的晚年生活,他们在屋后的自留地里种上蔬菜,又捉了几只鸡和鸭子来饲养,二老想孙子孙女了,我们就把他们接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这时候,雨突然住了,风突然停了。

    大家惊异于这阴晴的转换,都在说着外婆显灵之类的话。我知道这只是天象的巧合,并无任何征兆可言,但我宁愿相信外婆泉下有知,此时此刻真的能听到二姐的话。外婆只有听到这样的话才会安心,外婆安心了,她在天堂微笑的时候,那丝菊一样绽放的笑容才不会湿润。

    我正是怀着这样的祈愿跪倒在外婆的坟前,我抚着石碑,像执着外婆清瘦的骨感的手。我轻轻的对外婆说:

    外婆,我们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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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上扫墓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种全新的祭拜天国逝者的方式,它是借助互联网跨越时空的特性,将现实的纪念馆与公墓陵园“搬”到电脑上,方便人们随时随地祭奠已逝亲人。它不悖于传统祭祀方式,只是传统祭祀方式的继承与延伸。通俗的讲就是利用网络进行祭祀活动, 网上祭拜是对现实祭祀的一种补充。逝者家属在相关网站上为逝者注册一块虚拟“墓碑”,并附其生平简介等相关信息,输入祭扫人的名字,选择鲜花、花烛或留言等形式便可寄托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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