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的记得2010年初的冬季比较冷,辗转在回家的路上,寒风透过疾驰的车窗呼啸着。2010年末的冬季也是这般的寒冷,雪花飘过2010年12月下旬,延续到2011年的新年。新年的礼花灿烂绽放过后,寒冷的感觉依然不减,袭面而来的风刺激着细胞的神经末梢似乎有点疼痛。此时是2011年2月13号,早上透过落地窗: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对着电脑,指尖冰凉如雪。
庚寅年正月初九日酉时,公历2010年2月22,下午5点25分,有一个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只是嘴巴微张着,似乎还有话要告诉我们,可是却再也说不出来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一生在此时此刻戈然而止,以后的哭声笑声甚或吵闹声从此再也和他无关。千里之外的我在正月初八的夜里看见这个饱受食道癌折磨的老人背对着我一直走着直到走出我的视线,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这位老人就是我爷爷。
1927年,丁卯年,是个风雨风雨欲来的飘摇年代:各地枪炮声不断,四一二”,“七一五”反革命政变,国民党政府派系争夺激烈,武汉和南京政府对立。这一年八一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各地起义纷纷。国家正酝酿着“山雨”,“风正满”。在徐州新沂这个地方,人们尚可安静的过着生活。在一个四合院里,一个婴儿呱呱落地,是个男婴,全家上下溢满着喜气。(这个男婴是朱家二房的长子,也即我的爷爷。长房早已过世,留下一个身体虚弱的长孙,这一支脉家族人丁不旺,掌管家政大权的高祖母便把家族人丁兴旺的重任压在我刚过门的曾祖母身上。可是曾祖母进入家门三年未曾生得一男半女。)高祖母喜的合不拢嘴,吩咐下人熬汤煮药,张灯结彩。男婴取字“接运”。从此家里果然人丁兴旺接了好运,我的曾祖母又生下两女两男,三房也生了两女两男。
男孩六岁入学,学名“耀轩”。他长的如女孩子一般清秀,性格温和稳重上进好学,是老祖宗的心头肉。男孩渐渐长大,他开始发现家里人力不足。他父亲喜爱赌钱常年坐庄根本不管家里的春耕秋收,叔叔喜欢听戏,对稼务事一窍不通,只任家里的长工和短工胡乱折腾。伯母母亲还有婶娘只能负责做饭送饭,还要带孩子们。老太太年纪逐渐大了。爷爷10岁那年主动辍学,改学农工稼穑。12岁那年,他割麦子速度比所有长工和短工都快。生活就这么安静的继续着。5年之后,家境殷实的朱家张罗着给爷爷讨媳妇。由我高祖父的好友牵线娶了徐家的千金小姐—-徐淑远。徐家的富有在方圆18里是出了名的,家里有三个作坊:造酒坊,造纸坊和造油坊,还有上千亩的良田。生活似乎一直眷顾着爷爷,可是婚后不久,全家就开始面临着上交军粮和保护费的烦恼,每月每年都要给国民党整编的二六支队“进贡”,偶尔土匪进村还要逃难,每次逃难回来之后四合院就被洗劫一空。长工逐渐被解散,生活开始逐渐陷入困顿中。1944年,国民党每户强迫征兵。我的爷爷只得被迫投靠到岳父家。半途中被军队抓住抬担架扛伤员。记得爷爷描述当时遍地都是死尸,根本来不及抬出去,飞机在头上飞过,炮弹一个接一个的炸,子弹在耳边呼啸着飞着。。。。他想到嗷嗷待哺的孩子急的都快哭了。炮弹飞来,躲进猪圈,猪圈的墙被炸坏了一截,他满身满脸都是土。。。。。
投靠到岳父家的爷爷,对于经营作坊——做生意是丝毫不通的,甚至不知所措。他在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家庭里整整呆了三个月而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者会做什么。三个月之后他在岳父的要求下担着一担麻油去20公里之外的C村送货,每经过一个镇,他就发现价格有偏差,于是他便把麻油一斤斤卖出去,卖完了之后找个便宜的油坊再买,然后再卖,这么一路忙了三天,回到家之后赚了三个银元。这是他赚的第一笔钱。
从我懂事开始,爷爷每次讲述他第一次做生意的成功经验,都会眯着眼,看着院子的远处,淡然的神情里有那么些些自豪。仿佛他这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苦难,生活一如他第一次挑着担子买卖麻油那样简单。当他迈开步子,所有的困难都迎刃而解。
解放之后奶奶家的作坊田产房子全部捐了,爷爷自己赚钱置的十亩田也捐了。他带着一家老小,一无所有的回到了自己家。家里的田也都捐了,甚至没地方住,被迫无奈,爷爷开始没日没夜的挑土做土坯,用土坯造房子。起了四间土房子。奶奶住进爷爷砌的房子里泪一颗颗的掉,沧桑变幻,唯一不变的是爷爷坚实的胸怀。家在这么个风云变幻的年代里是唯一安全的幸福。
即使1958年1966年最艰苦的岁月,爷爷私下里去山东换山芋,用他的坚强、聪明和智慧换来这些在我们眼里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山芋维持着一个十几口人的家。在这期间他失去了他最爱的长女———一个12岁的小姑娘,会照顾弟弟会帮助父母做事,懂事而乖巧。奶奶整整哭了三年,而爷爷总是一声不响。每次奶奶和我提起那些往事总会不停的擦眼泪,爷爷总是一声不响的抽着烟,看着院子的远处,那些艰难的岁月,在爷爷的眼里似乎只是弹指而去的念想,在他的世界里不曾有过艰难困苦不曾有过沧桑巨变。
可是这一次,面对着可憎的食道癌,他失败了。尽力的抗争着,却无能为力。他放弃治疗,他把输液管狠狠的拔出,一次又一次的。这个经历过两个政权变换的老人在无法吞咽,在痛苦的时候,狠狠的说:要不是这倒霉的身体拖累,我活到100岁都没问题!!他吩咐我的父亲:等我死后,把我这肉身烧了,我恨死这个肉身了,我要烧了它!
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我没有哭,却舒了一口气。他的丧礼在亲朋好友的张罗下热闹而体面,我在整个丧礼的程序中不曾伤心大声哭泣,我生怕惊动爷爷的魂魄,我生怕他醒过来,生怕面对他绝望的眼神。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老人,一个经历沧桑巨变依然淡然的坚强老人无力的抗争,绝望的痛苦,害怕看见他挥舞着骨瘦如柴的手,却抓不住任何有力的希望。
如今是辛卯年,春天的气息在寒冷里慢慢积聚着。梅花在枝头热闹的绽放着,正月初三,我梦见一望无际的田野里,爷爷正在忙着灌溉,忙着引水,田地里到处都是水。我大声喊爷爷爷爷,爷爷微笑着,向远处走,背影消失在绿色的田野里。。。。。
正月初八又梦见爷爷走过来向我要钱,他身上似乎没有钱,正准备给他钱的时候他转身走进夜色里,越走越远,背影逐渐模糊。。。。
冲下楼,划个圈,点燃一堆纸钱,有风吹过,纸灰飞扬,风旋着圈在我身边打转。我依稀有看见爷爷踩着自行车送我去十里之外的车站乘车,车子慢悠悠的走着。爷爷细心的叮嘱着回到学校好好读书啊。那时还在读书,每年都回乡下过年。寒假结束爷爷总是踩着脚踏车送我去乘车。周而复始,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记得工作后第一次没回去过年,大年三十下午三点爷爷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还在路上。我才怯怯的告诉他上班忙不回去了。从那次开始,每年回乡下过年的习惯就这么因为忙碌戈然而止。然后是结婚生子,移居他乡。从此逐渐忙碌,来回奔波。那些简单的幸福,简单的温暖离自己越来越远。。。。。
擦擦泪,爷爷的脚踏车还在记忆里清晰着。转身上楼,任烟灰飞扬。只是这记忆何时才会遗忘。。。。爷爷,天堂的那端是否和我们这里的气候不一样?是否如我梦里见过的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空气清香?而您在这浓浓的过年气氛中,是否如往常一样正悠闲的靠着门槛,蹲着,抽着烟,看着门外闲聊着?陪您聊天的都有谁?是曾祖母曾祖父,亦或是高祖母?从此之后不再有生老病死,不再有生死离别,生活像梦一样甜蜜幸福。
只是肉眼凡胎的我,在这一端无从知晓。偶尔,期盼梦中相见。。。。
下一篇:纪念老舍先生逝世四十周年
网上祭奠已逝亲人进入:祭奠网 http://jidian.zupulu.com
网上扫墓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种全新的祭拜天国逝者的方式,它是借助互联网跨越时空的特性,将现实的纪念馆与公墓陵园“搬”到电脑上,方便人们随时随地祭奠已逝亲人。它不悖于传统祭祀方式,只是传统祭祀方式的继承与延伸。通俗的讲就是利用网络进行祭祀活动, 网上祭拜是对现实祭祀的一种补充。逝者家属在相关网站上为逝者注册一块虚拟“墓碑”,并附其生平简介等相关信息,输入祭扫人的名字,选择鲜花、花烛或留言等形式便可寄托哀思。
清明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