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
说到清明,便会想起微亮的天,雨如不断线的珠,淅淅沥沥,流淌不止,又如人们眼上心上流淌的泪。
有花花绿绿的钱纸,有杂草丛生的荒冢,有纸做的白花堆在坟前,有明明灭灭烟雾缭绕的香烛,还有男子的泪水横流,女人的哭声凄切。
清明之前,要扫墓。我们不叫扫墓,叫挂亲。挂亲,即挂念亲人,词语来得简洁,又亲切。
我小时候,很少去挂亲,以农村的风俗,女儿家是不必去挂亲的,他们认为,女孩儿终究要成为别家的人,在祖宗的祠堂里,是占不了一席的。
我很少去挂亲,但是,每当我在学习上取得一点小成绩时,总有我的亲戚或者村里的人们说:“你奶奶的坟地好,你奶奶保佑着你呢!”
这样的话语听多了,我的心中便也真的对奶奶充满了感激,充满了敬意。虽然,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奶奶。
有了敬意,便思虑着前去,于是,某一年清明,父母去给奶奶挂亲的时候,我也跟了去。
到如今,关于那场面,我的记忆竟是如此模糊。模糊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叫做阳家坝的地方,一片荒野之地,有小小的独木桥,跨在窄窄的水沟上。我只记得我很虔诚的鞠躬,在心内小声的祈求保佑。
没有人哭泣。
或许,是因为年代太过遥远,要流的泪,早在几十年,已然流尽了。
我没有见过奶奶。
村里人说,你看看你大姑,就知道你奶奶的样子了。我眼前便浮现了我奶奶的模样:不高的个子,面色红润,颧骨微凸,却有一双愁态的眉眼。
“你奶奶是个真正的好人!”他们都这么说。
“你奶奶很能干,会用很多民间的法子治病。”
“村里有孩子生病了,都会去找你奶奶。即使是寒冬腊月、深更半夜,只要叫一声你奶奶,她总是二话不说,赶来帮忙的,村里人没有一个不敬她重她。”
于是我在脑中想象,个子小小的奶奶,常常提着篮子上山找寻草药,在村里,哪家的媳妇身体不舒服,哪家的孩子病了,奶奶便颤颤的跑过去,施展她那一手手绝活。那些常见的小病,她总能迅速的医好,虽然她不是医生,也从不收取报酬。
“你奶奶死得冤枉,真的是好人命苦。”
“你奶奶去世时,你父亲才6岁,你伯父,也才10岁。由于你爷爷去世得更早,于是你父亲和你伯父,成了没父没母的孤儿,可怜得很,大家叫你伯父狗狗,叫你父亲牛牛,就是说他们像牛和狗一样,享受不到父母的疼爱。”
“村里人挂念着你奶奶的好,也常常接济这两兄弟。等你伯父稍大一点,村里唯一的兽医,将自己的医术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你伯父。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你伯父就是依靠着这门活路,发了家,算得上是村里最早富起来的人。”
“那位兽医,之所以选择与他无亲无故的你的伯父作为他唯一的接班人,一来是看你伯父两弟兄可怜,二来,实在因为敬重你奶奶的为人。”
“只可惜,你奶奶走的太早,还来不及享半点福。”
奶奶死于一场洪水。
那个时候的渡头桥,还是完好无缺的。桥头有牌坊,有石狮子。桥上有亭子,亭子中间是通道,两边是廊坊,一间一间间隔的,里面有人做生意。
那时,公路还不发达,周边村庄的人们进城去,渡头桥是必经之路。渡头处在这样的中心位置,自然是繁华的。
村里,每天过路客人来来往往,桥上便是商业汇聚之地,有卖饭的,卖包子的,卖糖的,卖各类小吃的。每天里络绎不绝的过路人,养活了许多个家庭。
那时的渡头桥,真正是漂亮,飞檐翘壁,黛瓦红墙。飞檐有两层,飞檐之下,是错落的朱漆栏杆。凭栏眺望,可观江水浩淼,流淌不绝。
桥头桥尾耸立着高大石制牌坊,牌坊上,雕了四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牌坊下方,有个门洞。来来往往的行人,就经由这个门洞,进进出出。
桥下的第一座房屋,在那时候是一个漂亮的亭子,与廊桥互相呼应。这个亭子,是路过的行人们歇脚的地方。
“你的奶奶就是在桥上的亭子与桥下的亭子之间,被洪水冲走的。”——目击者向我描述。
“那是1960年或是1961年,我才六七岁,你奶奶也才40岁。那天涨洪水,村里人都急急忙忙的过桥,转移到安全地带去。”
“那天的水,其实并不太急。我还和几个小孩,也正要过桥去。我看到你奶奶和邹清华的母亲手拉手走着,你奶奶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油罐。你奶奶正踏上桥头的一块大石,突然,一个大浪冲了上来,打在那块石头上,那块平日里看似结实的大石头,竟然断裂了。”
“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你奶奶,被那个大浪卷了去。邹清华的母亲,也目瞪口呆的看着你奶奶被水冲走。我们甚至于还没听到一声尖叫,你奶奶就被卷入水中,顿时无影无踪。前无征兆,后无迹象,如果没有亲眼看到,真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当时河里的水太急了,没人敢去救。”
“本来你奶奶早已过了桥的,却想起家里还有一罐油,又转回来拿。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这一转回来,再也走不出去了。真应了那句话:阎王叫你三更走,不敢留人到五更。”
奶奶的尸首漂到了阳家坝,被一个打渔的人捞了上来。
那时,我那年仅十三四岁的小姑,正在附近的一所中学上学。她听闻附近捞上一具女尸,便和同学们一起去观看。走近了,才发现,竟是自己的母亲。
小姑的伤心欲绝,我无法描述。只知那一天,小姑流着泪,回到学校,提上书包回家,就此告别了学习生涯,从此担负起了抚养两个弟弟的责任。
在村民们的协助下,奶奶的尸首被埋在了阳家坝——她生命终止后,被流水带到了那里,也便是选择了那块安息之地。
奶奶过世后,村里人常常念起奶奶的好,也暗自为奶奶垂泪,抱怨命运的不公,何以让这样一个大好人,得到如此悲惨凄凉的结局?
我也为奶奶抱不平,但是我想,大概是上帝看到了奶奶的好,他认为,天堂正需要这样的一位好人,便将奶奶唤了去。
总之,奶奶就那么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的走了。
在被浪头卷去的那一刻,她定然也有过巨大的惊慌、恐怖、无助和悲痛。在她平日的梦想中,她一定期望看着她的儿女在她的掌心中成长,虽然给不了富足的生活,却能够给予无微不至的母爱。她也期望看着女儿出嫁,看着儿子成家,还希望抱着她的孙子孙女,享受近半个世纪的天伦之乐。
可是,那一切的理想、希望、憧憬和想象,在那一刻,被卷起的浪花,砸得飞花碎玉。
她无法看到我的出生,我看不到她慈祥的脸。
生与死,隔着遥远的距离。
只有想象,只有怀念,在一点一滴的侵蚀,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不知道,当我在写这篇文字时,我的奶奶,是否正在天堂,远远的看着,看着,面露着微笑。
遥遥相隔,生死两茫茫。但是我一直都相信,奶奶并没有真正远离,她头顶的神光,一直都在护佑着我,护佑着我们全家。
——2007年(丁亥)春,清明节,谨以此文祭奠我那未曾谋面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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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祖